十几位妇女戴着五颜六色的头巾,坐在拉基亚·马伊塔马家的小院子里。她们不停地向这位助产士提出问题。这是去年年底发生在伊努萨瓦的情景,这个尼日利亚北部的村庄位于当地最大城市的干旱郊区。这些妇女的年龄从20岁出头到40岁出头不等,每个人都有两到八个孩子,她们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讨论了自己理想的家庭规模,以及她们为什么想得到计划生育方面的帮助。不过,她们首先要问的是一些实际问题。
“这会改变我的月经周期吗?”一位妇女问道。“为什么安全套的前端总是有空气?”另一位妇女说。
马伊塔马是一家总部设在伦敦的非营利组织的当地代表,她定期为卡诺市周围村庄为数不多的妇女举行集会。她鼓励大家坦率地谈论,这样的谈话在这个保守的地区还很少见。
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生育率是全世界最高的。尼日利亚北部的尼日尔位居榜首,每位母亲生育6.7个孩子,而邻近的马里和乍得紧随其后。尼日利亚的每名妇女生育5.2个孩子,是全球平均水平2.4的两倍多,生育率稳居全球前十位。根据联合国预测,到2050年,尼日利亚的人口将增加一倍以上,达到4.5亿人,成为世界第三人口大国。
西非的这个地区现在是全球人口增长的引擎,这个头衔以前属于中国、印度或东南亚地区——他们都成为了经济强国。
这些地区的崛起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所谓的“生育转型”推动的。这种理论认为,在生育率下降到每名妇女生育大约2.1个孩子的更替水平后,就会稳定人口,并与发展、增长和减少贫困密切相关。较低的生育率意味着较高的年龄中位数,这意味着有更多的劳动人口在赚钱和存钱。扩大储蓄基础往往会导致利率下降,有助于各个国家建设电网和道路等基础设施。
非洲许多国家已经在降低生育率方面取得了长足进展。
但作为非洲大陆最大的经济体,尼日利亚拥有非洲七分之一的人口,而这个国家距离实现人口平衡还差得很远。根据联合国支持的全球合作伙伴FP2030的数据显示,2019年尼日利亚在计划生育方面花费了1820万美元,大约为巴基斯坦的七分之一,而巴基斯坦与尼日利亚的人口规模相当,但生育率为3.4。尽管如此,这笔支出还是远远高于2017年的170万美元,决策者最近也开始认识到未来的挑战。今年,尼日利亚总统穆罕马杜·布哈里成立了全国人口管理委员会,强调“迫切需要通过扩大现代计划生育服务,解决尼日利亚生育率居高不下的问题”。
更多的人口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学校、教师、医院和其他重要的基础设施。
费城德雷克塞尔大学全球卫生教授亚历克斯·伊泽表示,如果没有这些“关键要素”,经济发展可能会受到影响:
“我们西非国家的人口增长率太高,无法让他们在人力资本开发方面进行必要的投资,以改善经济成果和经济增长。”
在马里和乍得等国,人口年增长率约为3%,每25年人口数量就会翻一番。在尼日利亚,人口增长率约为2.5%,这种压力在全国各地随处可见,没有足够的电力或水,医疗保健、教育和基础设施方面的资金短缺。
根据世界银行2018-2019年的估计,在尼日利亚的2亿多人口中,约有十分之四的人生活在极端贫困之中(极端贫困的定义是每天生活费用低于2.15美元),而且十分之三的人很容易下降到这个生活水平。按照绝对数字计算,尼日利亚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地球上其他任何国家都多,包括人口是尼日利亚七倍的印度。尼日利亚拥有全世界五分之一的失学儿童,一半的成年人处于不充分就业或失业状态,而在占人口大多数的34岁以下由非营利组织MSI提供的帮助妇女了解计划生育方法的工具包人群中,这个比例跃升至三分之二。
年轻人的失业助长了绑架勒索行业的猖獗,由年轻人组成的武装团伙从高速公路或者有数百名儿童的学校绑架成车的人。
从很多方面来看,尼日利亚就像是两个国家。2019年对2.3万名尼日利亚妇女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在以穆斯林为主的北部地区占主导地位的豪萨-富拉尼族的总生育率为8.02,而集中在南部的伊博族和约鲁巴族的总生育率分别为4.91和4.43。在尼日利亚,北部各州的贫困率、儿童失学率和孕产妇死亡率最高,而识字率最低,不安全状况最严重。
总部位于美国的智库哥本哈根共识中心2014年的一项分析估计,在普及性健康和生殖健康服务方面每花一美元,每年就可以产生120美元的经济效益。但是对于教育投资或计划生育投资哪个能更好地刺激经济发展,目前还存在争议。
在2022年出版的《穿越时空的经济学家:为什么教育、电力和生育是摆脱贫困的关键》中,复兴资本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查尔斯·罗伯逊提出了生育率和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当较低的生育率将年龄中位数提高到25岁到30岁出头时,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最快,而此时人们的工作和储蓄也更多。“但你首先要接受教育,因为没有一个文盲国家曾经富裕过,”他写道,“你尤其要对女性进行教育。”
在教育方面,“仅仅有校舍是不行的,”剑桥大学专门研究贫困经济学的荣誉教授帕塔·达斯古普塔说,“你必须对教师进行培训,你需要他们出现在学校里。”
但尼日利亚的情况却并非如此,该国用于教育的开支大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仅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基准的三分之一左右。教师们经常因为拖欠工资而罢工数月,而且整个地区的学校资金严重不足。
由于文化和宗教原因以及恶劣的历史原因,计划生育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马伊塔马所在的非营利组织MSI Reproductive Choices,在2020年之前名为玛丽·斯托普斯国际组织,以20世纪初英国节育先驱玛丽·斯托普斯的名字命名,她的优生学观点近年来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在尼日利亚,人口也是一个政治问题——人口越多,一个州从中央政府获得的议会席位和资金也就越多。
尼日利亚上一次进行人口普查是在2006年,当时各州人口突然出现可疑的激增。
出生于尼日利亚的德雷克塞尔大学教授伊泽说,政客们支持人口的快速增长,因为“这有助于他们吸引更多的资源。不管人们是饥饿、贫穷还是不识字,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政治精英会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宗教,而我告诉他们,我们不比西班牙或意大利更信奉天主教,我们也不比印度尼西亚更信奉伊斯兰教,”他说,他提到了孟加拉国,这个伊斯兰国家迅速把生育率从20世纪70年代的近7%降至今天的2%,被广泛视为非洲国家的榜样,“这不是宗教或文化的问题。”
显而易见,这种人口增长主要是受到北方地区的推动,当地的传统包括青少年婚姻和一夫多妻制,长期以来使大家庭成为常态。
MSI和国际计划生育联合会管理的妇女综合性健康计划把服务重点放在提供避孕药、植入物以及宫内节育器。这些团体避免使用诸如“性”或“计划生育”之类字眼,更喜欢使用“分娩间隔”。尼日利亚MSI的负责人埃菲奥姆·埃菲奥姆表示,丈夫和男性权威人士(包括宗教和文化权威人士)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他的团队首先让男性参与进来,以纠正他们对“伊斯兰教关于计划生育说法的迷信和误解”。快速的城市化也减少了对大家庭的需求,而大家庭长期以来一直对农业生产很有帮助,这可能有助于改变人们的观念。
回到伊努萨瓦,24岁的沙法图(Shafaatu)说,她只想要两个孩子,她的丈夫也同意了。30岁的沙米西娅有六个孩子,她赞同其他妇女的观点,她说,计划生育也是为了让妇女在分娩和抚养孩子的漫长周期中得到休息。“我想规划好我的家庭,与我的丈夫达成更好的理解,这样我们就不会遇到什么问题,也不会因为钱而争吵,”她说,“但我也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