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在最近的天然气危机里面可用的底牌寥寥无几，而现在各成员国政府都在以大量财政支出换取暂时经济和社会的安稳，但缓兵之计，安能长久。

美国前能源部长 Dan Brouilette 表示，最简单的政策杠杆之一就是向公众提供适当的资金以支付电费，但钱只是从消费者手里流到发电厂手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庞氏骗局”，且最终的结果可能比庞氏骗局还要糟糕得多。

这项政策的核心问题是，天然气涨价所带来的成本必然有人需要承担，那么这个“冤大头”会是欧盟政府，还是天然气厂商，或是消费者呢？

除了这个拿钱换“命”的办法，欧洲还计划对俄罗斯天然气设置价格上限，向能源企业征收暴利税等政策，但这些办法治标难治本，或许会像 Brouilette 说得那样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饮鸩止渴

欧盟不是印钞机，它的资金主要来自于各成员国的会员费，而各成员国的财政收入则大部分来自于征税。想要扩大财政支出来支持本国家庭和企业支付能源账单，第一个问题就是：钱哪里来？

根据挪威能源集团 Equinor 称，欧洲能源公司至少需要1.5万亿美元来满足追加保证金的要求，否则能源市场很可能崩溃，而这笔钱很显然需要政府帮忙。

而欧盟去年一年的税收约为4.6万亿美元，也就是说，欧盟需要将去年33%税收收入拿来给能源公司填窟窿。这还没有算上欧盟和各国政府承诺给家庭的财政支持。

此外，欧盟从疫情以来已经撒了不少钱，欧盟政府债务在2021年第二季度占 GDP 比例达到92.34%，创下至少二十年来的纪录。

今年第一季度，政府负债率虽有回落，但仍保持在87.8%的高位，这意味着欧盟在债务改善方面留下的空间十分有限。一方面，由于天然气危机，政府为支持消费者纷纷减税，还要增加支出，举债已经成为势在必行；但另一方面，欧盟经济遭到全线打击，GDP 近期陷入萎缩近成定局。

一增一减，可以想象今年的欧盟政府负债率或大幅攀升。更令人担忧的是，按照现在工业受天然气打击后萎靡的样子，欧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钱还。

与2010年代的欧债危机不同的是，当时虽然希腊等国家的经济一团乱麻，但还有德国等经济强国托底。但这一次，欧盟可以说是全线危急，一旦债务崩溃，谁能生还？

左支右绌

欧盟想到的另一个法子，是向能源公司征收暴利税。但 Brouilette 表示，暴利税也不过是所谓的“庞氏骗局”的一环。

天然气涨价的根本原因在于，俄罗斯掐断了对欧盟的供应，这一部分的空白目前没人能补上，无论是液化天然气还是可再生能源都做不到立即替代。

欧盟可以做到的，只能是将钱从能源公司手里抠出来给消费者，再让消费者以支付账单的形式回吐给能源供应商。

钱可以从欧盟的左口袋进，右口袋出，但天然气不行。因此这个办法更像是在自欺欺人，而只要俄罗斯天然气的供应不跟上，欧盟的需求缺口始终存在，价格就会继续上涨。钱可以一直循环下去，但没气就是没气，无法立即改善。

对被征收暴利税的能源公司来说，他们的确是天然气、电力涨价的受益者，但他们并不能完全阻止价格的上涨。

因此，欧盟还设想了一套对俄罗斯天然气设置价格上限的办法，想要倒逼俄罗斯供应廉价天然气。

在欧盟的设想中，如果团结一致给天然气价格套上枷锁，只要俄罗斯不按照规定价格交易，欧盟就限制购买，让俄罗斯天然气卖不出去。长此以往，俄罗斯为了利益将接受欧盟的游戏规则，天然气危机就此解决。

但俄罗斯最近的举动就是在北溪管道起点直接生产液化天然气，通过船运卖到其他国家。因此欧盟想要让价格上限真正生效，光靠它内部团结都不够，需要更多买家与其众志成城。问题是，欧盟自己内部都还不团结，谈何攘外。

顾此失彼

Brouilette 称天然气危机的解决方案很简单，欧盟加大对美国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美国政客的想法十分直白，但对欧洲来说，从依赖俄罗斯到依赖美国，看起来情况变好了，但本质上不过是换另外一方来仰人鼻息。

而更沮丧的事情是，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承认，欧盟本土的清洁能源并不足以100%支撑欧盟的需求。仅从物理角度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材料来迅速建设生产风能与太阳能的设施，而且其中有很大部分依赖于中国对于稀土和锂电池的供应能力。

从这个角度看，欧盟的能源独立性、能源安全性与完全清洁能源的目标是相矛盾的。欧盟不得不接受本土内部出现一些不那么清洁的能源，比如依赖天然气的氢能。按目前的技术能力来看，氢能在生产过程中依旧需要增加大量的碳排放。

当然，如果整个欧洲的能源需求整体下降到符合可再生能源的供应能力，那么所有的目标都能完美达成。但代价是，欧洲人以后冬天享受不了处处供暖，晚上也不可能街灯通明……不过，这不正是环保主义者追求的境界吗？

除了家庭进入“环保”模式，企业也需要再做出一点牺牲。据报道，欧盟正在寻求拥有一项广泛的权力，可以对成员国企业进行生产、供应等方面的统一安排。

欧洲当地雇主协会 BusinessEurope 的执行官 Martynas Barysass 对此十分忧虑，认为这可能迫使成员国推翻合同法，迫使公司披露商业敏感信息，并在委员会的“危机”定义下被迫分享企业的库存或是被第三方来决定它们的生产活动。

一些人已经开始指责欧盟，认为其在专制的路上越走越远。

但遗憾的是，欧盟现在其实没有什么底牌可打，它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决心和毅力跟俄罗斯比谁先认输，并乞求上天今年的冬天不要太过寒冷。

如果是个暖冬，说不定全球液化天然气市场还能挤一挤，给欧盟多留一些产能。如果是个寒冬，欧洲的天然气危机还将更加扩大，更进一步导致债务崩溃，最后将整个欧洲政府拉下水，进入更深的金融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