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末,Facebook CEO 马克·扎克伯格向员工介绍了一项雄心勃勃的新计划。根据这项计划,该公司的业务范畴将远远超出当前的一系列社交应用以及相关的硬件项目。他说,Facebook 将打造一套包罗万象、互联互通的科幻体验集合,简言之,即打造一个被称为元宇宙的世界。
他在面向员工的远程谈话中表示,公司内专注于社区、创作者、商务和虚拟现实产品的部门将逐渐参与进来,促成这一愿景的实现。“我认为最有趣的部分会是如何将这些不同的主题整合起来,汇聚成一个更大的创想,”扎克伯格说。“所有这些举措的总体目标就是让元宇宙成为现实。”
元宇宙正受到瞩目。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在其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中创造了这个词,意指物理现实、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在共享线上空间的融合。
本月早些时候,《纽约时报》介绍了一些公司和产品越来越多地纳入了元宇宙式元素,包括 Epic Games 的《堡垒之夜》、《罗布乐思》(Roblox),甚至《集合啦!动物森友会》(Animal Crossing:New Horizons)。(Epic Games 首席执行官 Tim Sweeney,数月以来一直在说他渴望为元宇宙做出贡献。)
“今天在人们眼中,我们是一家主要做社交媒体的公司,未来,我们将有效地转型为一家元宇宙公司”
2020年1月,风投家 Matthew Ball 撰写了一篇影响很广的文章,明确了元宇宙的关键特征。包括:它必须跨越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必须包含一整套完备的经济;并提供“前所未有的互操作性”,意思是用户要能将他们的虚拟形象和物品从元宇宙的一个地点迁移至另一个地点,不论每个地点由谁运营。关键点是,元宇宙不会由单一公司运营,而会由众多不同的参与方以去中心化的方式运营,用扎克伯格的话说,它将是一个“可置身其中的互联网”(embodied internet)。
看着扎克伯格的谈话视频,我不确定是他的愿景本身更大胆,还是他选择的时机更大胆。美国政府正试图拆分他的公司,他却在此时宣布要打造一个更包罗万象的 Facebook,一个打通社交、工作和娱乐的王国。国会正在审议的一揽子法案可能将迫使该公司剥离掉 Instagram 和 WhatsApp,并可能限制 Facebook 未来进行并购或提供与其硬件产品相关服务的能力。
即使美国的科技监管就此打住(从过往经验看,的确可能不了了之),蓬勃发展的元宇宙也会引发各种熟悉和陌生的问题,比如如何治理虚拟空间,如何管理其中的内容,以及它的存在会如何影响我们共同的现实感。我们连二维版本的社交平台都不敢完全放开,而三维版本的监管难度势必会成倍增加。
与此同时,扎克伯格说元宇宙将带来巨大的机会,包括对于创作者和艺术家;对于想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地方工作和拥有住房的人;以及对于居住在教育和娱乐机会匮乏的地方的人。他说一个成为现实的元宇宙是仅次于“瞬间转移”装置的次佳选择。现在,Facebook 正试图通过该公司生产 Quest 头戴设备的 Oculus 部门打造这样一个元宇宙。
“我不认为首要目标是让人们更多地参与互联网,我认为是让人们更自然地参与互联网。”
看完其谈话视频,我和扎克伯格进行了一场对话。(截至发稿时我们还无法使用元宇宙对话,所以我们使用了 Zoom。)我们讨论了他对这一可置身其中的互联网的愿景,相关的治理挑战以及当今虚拟现实领域的性别失衡问题。另外,由于拜登总统对于 Facebook 未能清除反疫苗内容的激烈批评成为热门新闻,我也向他询问了此事。
“这有点像打击城市里的犯罪行为,”他对我说。“没人指望你能彻底消灭城市犯罪问题。”
以下为对话原文:
Casey Newton:马克·扎克伯格,欢迎做客 The Vergecast。
扎克伯格:谢谢凯西,很高兴来到这里。我们有好多事要谈。
Casey Newton:一如既往,有很多事要跟你讨论。白宫要求 Facebook 采取更多措施删除有关疫苗的错误信息,我知道很多人关心此事,稍后我会问这个问题。但首先,我想先从你几周前在 Facebook 内部的一次谈话说起,我最近有机会观看了那个视频。你告诉员工,你对 Facebook 的未来愿景不是我们今天使用的二维版本,而是一种叫元宇宙的东西。请问什么是元宇宙,Facebook计划构建元宇宙的哪些部分?
扎克伯格:这个话题很大。元宇宙是一个跨越许多公司、涵盖整个行业的愿景。你可以视之为移动互联网的后继者。这当然不是一家公司能建立起来的东西,但我们下阶段的很大一部分精力都会导向这个领域,通过与众多公司、创作者和开发者合作,为元宇宙的构建做出贡献。你可以将元宇宙视为一个能置身其中的互联网,你不仅能通过它查看各种内容,还能成为它的一部分。你能仿佛置身别处,与他人顺畅互动。你能获得各种难以通过二维应用或网页实现的体验,例如跳舞,或不一样的健身方式。
我想很多人想到元宇宙,只会想到虚拟现实,我也认为虚拟现实将成为元宇宙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也在积极投入这个部分,因为虚拟现实技术能提供最清晰的在场形式。但元宇宙不仅仅是虚拟现实。它将能通过所有不同的计算平台访问;VR、AR,也包括 PC、移动设备和游戏主机。说到这里,也有很多人认为元宇宙主要是关于游戏的。娱乐显然是重要组成部分,但我认为它不仅仅事关游戏。我认为这会是一个持久且同步的环境,让我们可以相聚一堂,元宇宙可能会类似于今天的社交平台的某种混合形式,但同时,它会是一个能让人置身其中的环境。
它可以是3D的,但并非一定如此。你或许能通过手机跳入一种体验,例如 3D 音乐会之类,你可以得到一些 2D 元素或 3D 元素。我很想更详细地介绍一堆用例,但总的来说,我认为元宇宙将成为科技行业下一阶段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此我们非常兴奋。 它刚好触及了许多我们正在探索的重大课题。比如社区和创作者,比如数字商务,比如构建下一代计算平台,包括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为人们提供真切的在场感。我认为 Facebook 今天推进的种种计划,基本都是在为元宇宙的愿景打下基础。
如果一切顺利,我希望在未来五年左右,让我们公司走入下一篇章,今天在人们眼中,我们是一家主要做社交媒体的公司,届时,我们将有效地转型为一家元宇宙公司。而且我们今天在各种应用程序中所做的一切工作,也都会为这一愿景做出直接贡献(构建社区和培养创作者)。因此可以深入的事情有很多,我很好奇你想探讨哪个部分。这是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思索和在做的事。我认为它会成为整个行业下阶段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Casey Newton:这听上去像一个相当遥远的未来愿景,可能有些部分已经依稀可辨或在逐渐整合。总的来说,它感觉就像一个包罗万象的互联网版本。你对员工说,“从我们起床的一刻到上床睡觉的一刻,都能跳入元宇宙中,做几乎任何能想得到的事情。”可能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在以这种方式使用互联网。
但这种描述感觉更像我们在《头号玩家》或《雪崩》等书中熟悉的元宇宙,或者像今天的《堡垒之夜》,这些虚拟空间会纳入我们生活中一些最重要的层面,包括工作。这些例子和你说的那种世界是一回事吗?
扎克伯格:让我兴奋的是帮助人们提供或体验一种真切得多的在场感,让人们可以和关心的人、共事的人、想去的地方进行互动。的确,今天的移动互联网已经能满足很多人从起床到睡觉的各种需求。很多个早晨,我甚至还没戴上眼镜,就先拿起手机,只为了看一眼半夜收到的消息,确保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我马上跳起来处理。因此,我不认为元宇宙的首要目的是让人们更多地参与互联网。我认为是让人们更自然地参与互联网。
“我们基本都在通过这些小小的、发光的矩形装置来处理我们的生活和沟通。我不认为这是最适合人类的互动方式”
今天,我会思考我们已有的计算平台。比如这些手机,它们相对较小。我们花很多时间,基本都在通过这些小小的、发光的矩形装置来处理我们的生活和沟通。我不认为这是最适合人类的互动方式。我们今天召开的很多会议就是盯着屏幕上的一格格面孔。这也不是我们处理事情的方式。我们习惯于与人共处,习惯于有一种空间感,比如你坐在我右边,意味着我坐在你左边,我们会分享共同的空间感。你说话时,声音来自我右边。而不是都来自我前面的屏幕。
过去一年,我开了太多这样的工作会议,有时很难记住什么人在什么会议上说了什么,因为所有会议看上去都一样,在记忆里都交织在了一起。我想部分原因就在于我们少了这种空间在场感。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可以做的事,以及更广泛的元宇宙能帮助人们体验的,正是这种在场感,我认为这会让我们互动的方式更加自然,因为这是我们天生习惯的互动方式。这也会让我们更自在,更身临其境,有更丰富的互动体验。未来,我们不必通过电话聊天,你可以变成全息影像坐在我的沙发上,或者我变成全息影像坐在你的沙发上,我们会感觉像共处一室,哪怕实际相隔千里。我认为这会非常强大。
“从上中学刚开始学编程时起,我已经在思索其中一些东西了”
从上中学刚开始学编程时起,我已经在思索其中一些东西了。我记得上数学课时,我会拿出笔记本,写下各种代码,以及回家后可通过编程实现的想法。其中一些我当时就能实现,也有一些我一直无能为力,其中之一就类似于一种可置身其中的互联网,你可以置身于环境中,并能瞬间转移至不同的地方,去见朋友。 我当时可能没有足够的数学知识来完成它,而且技术的发展距离真正能以恰当的方式实现它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能出于这些原因,我一开始未能朝这个方向努力,去构建不一样的社交体验。但这一直都是让我兴奋的事。远远早于我创立Facebook的时候,我已经认为这会是社交互动的尚方宝剑。现在,下一代平台将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对此我非常兴奋。
“人们并非天生就应该使用网格或 App 来处理事物”
我们之所以在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方面投入这么多,原因之一是智能手机差不多是与 Facebook 同期诞生的,我们并未在这些平台的开发中发挥太大的作用,因此从我的角度看,它们的开发方式并不是很自然。人们并非天生就应该使用网格或 App 来处理事物。如果我们能感到自己与他人同处一个空间,我们的互动会自然得多。我们是通过他人、通过我们与他人的互动以及我们对他人所做的事来定位自己和思考世界的。如果我们能帮助以一种更自然的方式构建下一代计算平台和体验,让我们与他人之间建立起更真切的在场感,我想这会是一件非常正面的事。
Casey Newton:我不确定人们一定会觉得整天戴着 VR 设备工作更自然,但也许我们会习惯它吧。但你的谈话中有一点让我非常感兴趣,你说元宇宙会创造出今天不存在的工作种类,就像元宇宙会催生出一整套经济。请问你认为在你想创建的这个世界会出现什么全新的工作形式?
扎克伯格:好,我想先回应一下你说的人们可能不习惯整天戴着 VR 设备工作的问题,这项技术显然还需要一次进化,或多次进化,才能成为人们的主要工作方式。但我认为我们会在这个十年结束前迎来那一天。今天的 VR 设备还有些笨重,还达不到理想状态。我们还需要做很多改进,包括要能够表达自己,要提供更高的分辨率,更好地阅读文本等等。但我们正在取得进展,每个新版本都比前一个版本好一些。就人们的使用方式而言,Quest 2 到目前为止一直很受欢迎。我都很吃惊。
我们本打算主要针对游戏应用,我们认为很多社交互动或与工作相关的事还要等一段时间,但人们在 Quest 2 上有些最热门的体验,一些花时间最多的体验,已经是社交活动。也有一些活动跟工作和生产力相关。甚至有一些是我想都没想过的,比如健身。通过一些应用程序,比如 Supernatural 和 FitXR,有点像 Peloton,只是你使用的不是动感单车或跑步机,而是 VR 头戴设备,你基本完全通过 VR 上课,拳击课或舞蹈课,非常有趣。你如果没试过的话,不妨试试,很多人都很喜欢。
现在回到你说的关于工作的问题,同样,我也不认为这会完全局限于 VR,也会包括 AR。至于为什么现在就有 Quest 2 这样的 VR 设备,而几年后才会有可用的 AR 眼镜,是因为人们比较不介意在自己家里戴着 VR 设备。但如果整天都戴着 AR 眼镜出门,它必须看起来和普通眼镜一样。为此,你几乎得把10年前还被视为超级计算机的设备的所有元件都塞进大约只有5毫米厚的镜框里,包括计算机芯片、网络芯片和全息波导,以及用于感知和描绘世界的元件,还有电池和扬声器,全都要塞进眼镜里,这是个艰巨的挑战。
“我们往往喜欢为大的东西欢呼喝彩,不是吗?”
我甚至可以说,哪怕这不是我们行业未来十年面临的最大技术挑战,也是最大的挑战之一。我们往往喜欢为大的东西欢呼喝彩,不是吗?但我认为小型化才是更大的挑战,比如将超级计算机装入一副眼镜。但我们一旦拥有了这些设备,有了 AR 眼镜,有了 VR 头戴设备,我认为这将催生出许多非常有趣的用例。
比如,你可以弹指一挥,就建立起完美的工作站。无论你在哪,你都可以走进星巴克,坐下来喝着咖啡,挥一挥手,立刻就能拥有任意数量的显示器,全套的工作台,你可以随意调整尺寸,或延续你在家中的设置。不论去哪,都可以随身携带。
如果你要解决一个问题,需要和什么人交谈,只打电话可能不太直观,你可以直接把他们瞬间转移过来,给他们介绍问题的所有背景。他们能看到你的五个显示屏,或任何其他东西,能看到你的文档,所有代码窗口,或正在制作的 3D 模型。他们能站在你身边和你互动,等问题解决了,一眨眼功夫,他们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我认为这会有助于改善专注时间和个人生产力,为我们提供理想的工作环境,我们称之为“无限办公室”。
我们已经为我们的 VR 设备打造了一个此类版本,并已经在快速改进。这对于多任务处理非常有帮助,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搭建完整的工作环境。许多研究表明,当人们能同时兼顾多个彼此关联的任务时,效率会更高。比如编程时,同时打开多个窗口,而非单任务处理,会有很大区别。我认为这方面会很有帮助。
我认为另一个让人兴奋的用途就是开会了,我已经用 VR 开过很多次会。虽然今天的虚拟人物形象还不够逼真,但从很多方面讲,已经感觉比 Zoom 视频电话更真实了,因为有一种共同的空间感。如果有人坐在你右边,你就坐在他们左边。如果围成一圈,人人都能记住各自的顺序。音频也会有空间感。桌子一端可以放一个屏幕,如果有人没法使用 VR 或 AR,可通过那个屏幕参与进来。你可以播放投影,大家都可以分享任意数量的文档。而不会发生因为只有一个屏幕,一次只能分享一个文档的情况。
在 VR 里,人们可以根据需要调出任意数量的屏幕,从而能在会上分享任意数量的背景文档。你可以拿出一个白板,让人们在上面涂画。总之特别疯狂。而一切显然才刚刚开始。所以我认为前景会非常激动人心,人们可以定制办公空间,把它布置得像自己的实体办公室一样,成为一个数字化延续。我觉得还蛮酷的。但我想你问的不只这些,除了做我们今天通常在办公室做的那些工作外,换做在元宇宙里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我确实认为会出现全新的工作类型。
比如,我们需要设计人们见面的地方,这会催生庞大的创意经济。我们需要个人创作者设计各种体验和场所。需要艺术家做各种工作,比如表演喜剧节目……前几天,我们在 Horizon 的团队就演了个喜剧节目,还挺有意思,感觉像和其他人在一起,这比所有人盯着屏幕,或独自一人观看更有参与感,更有能量。
“你可以实现瞬间转移”
Casey Newton:什么节目?你讲笑话吗?
扎克伯格:不是我表演,幸好不是。是 Horizon 开发团队,Horizon 是我们在这个领域的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会尝试这类有意思的事,目的是打造用例,测试开发进展。我觉得很有意思。你也可以办音乐会。你可以让形形色色的创作者打造形形色色的体验,可以是个人创作者,也可以是几十人的团队,来打造 3A 级游戏,你可以通过你的虚拟形象参与所有这些体验。你可以实现瞬间转移。你可以随身携带你的数字皮肤和数字物品。所以我认为围绕元宇宙会催生出一整套的经济。
我想在这里分享一个更广泛的观点,过去5年,我在运营 Facebook 的过程中学到一个教训,过去我以为我们的工作就是开发人们喜欢使用的产品。但现在我认为我们要有一个更全面的视角。仅仅打造人们喜欢的产品还不够。我们必须创造经济机会,为社会带来广泛的正面影响,同时在社会层面上,让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因此要具有包容性。现在我们就在基于这些原则,从头设计我们在这个领域的工作。我们不仅在构建产品,还需要一个生态系统,让与我们合作的创作者、开发者不仅能维持生计,而且能雇佣很多人。
我希望最终会有成百上千万人参与其中,创作各种各样的内容,不论是体验、空间、虚拟商品、虚拟皮肤,还是帮助策划和介绍人们进入空间,并确保空间安全。我认为这将形成一个巨大的经济,坦率地说,我们需要这样的经济。我们需要能托起许多船只的潮水,而不能仅仅视之为我们的一个产品。
“总的来说,我对我们的表现以及我们发挥的净影响深感自豪”
Casey Newton:好,让我们来谈谈你构建它的一些原则。因为我知道当有些人听到这个关于元宇宙的愿景,会条件反射地希望你别去碰它。他们会说,Facebook 在二维世界就没能做到有效治理,现在又要闯入三维世界,岂不是太狂妄自大。人们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会有这种感觉。过去几周,虚假信息问题得到许多关注。拜登总统上周五也提到与新冠疫苗有关的虚假信息问题,他直言:“Facebook 在杀人。”后来他又给出了比较缓和的说法。你怎么看 Facebook 为抗拒疫苗的情绪推波助澜这一看法?
扎克伯格:感谢你提到了完整的上下文,我确实认为总统在他最初的评论后给出了更多上下文。我想我们在这里的基本角色是正面的,而且这里涉及多重问题。其中之一是我们需要帮助推广权威信息,我们也这样做了。我们起到了帮助,我想在疫情期间,全世界有超过20亿人通过 Facebook 和 Instagram 上的置顶信息,了解到了关于新冠疫情的权威信息。我们帮助了千百万人,包括在美国,使用我们的疫苗查找工具接种了疫苗。因此我非常有信心,从分析和净影响的角度看,我们一直是一股积极的力量。
实际上,过去几个月,使用我们产品的人对疫苗的接受度有显著提升。虽然有一些人群的顾虑在加深,但这并非 Facebook 上的主流趋势。而且从更广泛的角度看待这件事也是有意义的,Facebook 和 Instagram 以及所有这些工具在几乎所有国家/地区都得到了广泛使用。如果一个国家没有达到疫苗接种目标,而其他使用相同社交媒体工具的国家却做得很好,那么社交媒体平台恐怕就不应该背这个锅。
尽管如此,我确实认为我们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我们也部署了一系列对策。我们会删除可能导致迫在眉睫的伤害的内容,我们的事实核查员会标记错误信息,我们也会限制此类信息的传播,但此类信息并不会导致迫在眉睫的伤害。因此我们会区别对待这两类信息,我认为这是正确做法。总的来说,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自2016年大选以来,我们公司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大进展。很难说有人为疫情做好了充分准备,但我认为我们建立了很多能真正发挥作用的系统。总的来说,我对我们的表现以及我们发挥的净影响深感自豪。
但维护这些社区的完整性,无论是针对 Facebook 上的错误信息还是针对其他类型的伤害——我们会追踪大约20种不同的伤害,从恐怖主义到剥削儿童、煽动暴力等等,有很多不同类型的伤害。我们需要建设特定的系统来应对它们。眼下,我们应该有1 000多人致力于构建相应的人工智能和技术系统。有约3万~3.5万人负责审核内容。我们建立的这些体系也会自然地应用于我们未来的所有工作。
其实一个系统的完整性问题有点像打击城市里的犯罪行为。没人指望你能彻底消灭城市犯罪问题。警方的目标也不是如此,难道城市里发生任何犯罪,都说明警方失职吗?这不合理。我认为大家普遍的期望是,一个正直的系统,或者说警方,能在坏事发生时帮助遏止,或抓获罪犯,并将坏事压在最低限度,让主流趋势沿积极的方向发展,同时应对其他问题。我们也会这样做。
对于元宇宙,我认为存在不同类型的完整性问题。比如,有一个大问题值得关注,即目前存在非常显著的性别偏差,至少在虚拟现实领域,男性远多于女性。在某些情况下,这会导致骚扰。我想我们的有些体验之所以能做得比其他一些游戏之类的产品更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提供了更简单的工具来阻止骚扰行为,我们能够发觉什么时候可能存在骚扰,籍此维持一个安全包容的空间,让每个想参与的人都可以参与进来。
因为如果社区过于偏向于一种性别或另一种性别,让一大群人找不到安全感,是不可能收获一个健康而充满活力的社区的。所以这些方面至关重要。这不仅是产生良好社会影响的关键,也是打造优秀产品的关键。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关注的事情。
Casey Newton:阅读关于元宇宙的更多信息时,我一直在想的一件事是,它似乎有望承载比今天的社交网络多得多的信息。这不是我每天花20或30分钟刷信息流的网络。而是有可能成为我每天工作8小时的地方。而且如你所言,那里不仅仅有文本或语音沟通,人们还会以虚拟方式在这些空间里移动。它是办公室,是表演空间。那么,你认为你现在为确保空间安全和健康所打造的系统能实现自然延伸吗?还是我们必须三思而后行,毕竟那里会容纳那么多信息?
扎克伯格:显然会有新的挑战。就算在我们现有的二维社交媒体应用中,也会有新的挑战。我们永远无法一劳永逸。我们在2015年左右到2016年大选的那段时期开始试图以一种大得多的方式解决许多问题,并在那之后进一步加大了投入,我们知道如果要构建可主动识别有害内容的 AI 系统,这不是能在六个月内建立起来的。我们制定了一份3-4年的路线图,以完成实现目标所需的所有工作。
“我想我们看到的问题组合可能有所不同,我也相信一定会有新的问题出现”
有时候,推进长期项目会有些难熬,因为你急于看到成效,但真正落实需要几年时间。不过,我们已经完成了许多 AI 工作,也聘请了许多内容审核员,我认为现在添加新用例会更容易一点,它们将能适应我们针对不同危害构建的系统。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在考虑的事情。例如我刚刚提到的性别偏差问题,一些女性感觉在空间中受到骚扰,这在游戏和在 VR 中可能是更严重的问题。其他平台当然也存在类似情况。但我想我们看到的问题组合可能有所不同,我也相信一定会有新的问题出现。这是我们需要持续关注的事情。
Casey Newton:我想再问一个关于责任的问题。我跟《The Verge》的经营者 Nilay 聊了聊。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谁会获得增强现实的能力?”他设想了一个我们都戴着 VR 设备的世界,比如我们都看着国会大厦。大多数人的画面上可能写着:“这是国会的办公楼。”有些人看到的文字可能是:“2021年1月6日,我们开启了光荣革命。”另一些人可能看到的是:“蜥蜴人正在里面对人类开展实验。”我想真正的问题是:元宇宙是否会进一步撕裂我们对共同现实的看法?它会让我们把自己分门别类为一批互不相干的泡泡吗?我们应该为此担心吗?
扎克伯格:我认为这是我们时代的核心问题之一。我认为这方面存在明显的利弊。积极的一面是,如果回到20或30年前,很多人的个人机会和体验都取决于身边有什么样的机会和体验,不是吗? 我小时候参加了少年棒球联盟,不是因为我天生就是棒球手,而是因为当地就那么几项活动可选。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孩子也对计算机感兴趣,所以我很幸运。这就是我的世界。如果我想跟在夏令营之类的活动中认识的朋友打电话,保持联系,我得花更多钱,因为长途电话比跟附近的人通话贵得多。
我认为现在最神奇的事情之一(而且未来会变得更加神奇),就是消除距离障碍能为人们创造更多机会。如此一来,今天长大的孩子就不会被困在小联盟里,而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可以探索编程、冲浪,或者任何感兴趣的事,可以有一个充满活力的圈子。我想这是非常吸引人和非常正面的。我想这对于经济机会也非常重要。当今社会的一大问题就是不平等。Raj Chetty 在这方面做了非常有趣的研究,他现在应该在哈佛。他发现我们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的邮编与我们未来的流动能力和收入水平高度相关。我想这与人们在这个国家应享有平等机会的观念背道而驰。
但在一个更多采纳远程办公的世界,我不知道《The Verge》是怎么做的,但在 Facebook,我们很早就明白疫情不会马上消失,大家可能有一段时间去不了公司,所以我很早就告诉团队,“招聘员工时别再局限于距离公司很近的人,反正他们也来不了公司。远程办公将成为未来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想5-10年内,大约一半公司都会采纳远程办公。我们现在就要加码去不同的地方招聘员工,我认为这会创造更多机会。”
但之后又会面临一个问题,即等大家都回去工作了,在混合办公模式下,会出现企业文化方面的麻烦,“相比在公司现场办公和朝夕相处的同事,远程办公的同事真能拥有完全一样的机会吗?”“为了建设一个有凝聚力的社会,你需要有共同的价值观基础,需要对世界以及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有一定的理解。”
我想等拥有了来自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的全息影像等技术后,答案会更加肯定。现在,人们只能出现在平面的屏幕上,参加视频会议或打电话,没法经常见到彼此。当提供在场感的技术越来越好,我们会更有能力生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并成为你希望融入的社区的一员。我想这将为人们创造更多机会。当然,你也需要管理相应的弊端。为了建设一个有凝聚力的社会,你需要有共同的价值观基础,需要对世界以及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有一定的理解。
我们可能都想知道,在一个人们拥有如此多自由和机会,去探索各自感兴趣的事物并获得不同机会的世界里,在一个越来越不需要常驻于实体地点的世界里,我们要如何建立起凝聚感和共识呢?更何况,我们可能还会朝那个方向越走越远。但我想我们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至少能在自由与凝聚之间找到平衡点。总的来说,我想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我相信这将为各地的人们创造更多机会,不仅在美国,也包括整个世界。
Casey Newton:你如何看待元宇宙的治理问题?如果它是一个由不同公司组成的财团,谁将负责制定具体政策?
扎克伯格:我想这个问题分很多层。一个美好愿景是,元宇宙将由不同的公司打造,并会建立起互操作性和可携带性。你会有你的虚拟形象和数字商品,你会希望能将它们迁移到任何其他地方,而不会想局限在一家公司的平台之内。就我们而言,我们在为 VR 打造 Quest 头戴设备,我们在研发 AR 眼镜。但我们打造的软件,创造的各种世界,供人们在里面工作或和朋友见面等等,这些东西都将跨越一切平台。其他公司也在打造 VR 或 AR 平台,我们的软件将无处不在,就像今天的 Facebook 和 Instagram 一样。
所以我想一部分工作应该是,参与进来的公司最好能携手合作、跨越边界,而非局限于特定平台。但就像 W3C 帮助围绕一系列重要的互联网协议和建设网络的方式制定了标准一样,我认为这个领域也需要一些标准,以确立开发者和创作者构建体验的方式,让人们可以带着他们的虚拟形象、数字商品及他们的朋友,在所有不同的体验之间无缝迁移。
我们已经开始做一些这样的事情。我们与微软及其他一些有志于此的公司建立了一个 XR 联盟。但我想这会是最大的问题之一,各公司的愿景不太可能完全一致。有些公司的想法可能会更封闭一些,但至少我认为,要想让元宇宙发挥很好的效果,需要实现可迁移和互联互通。
Casey Newton:风投家 Matthew Ball 去年写了一篇关于元宇宙的精彩文章。你可能读过了,他谈到“前所未有的互操作性”是元宇宙的关键特征之一。而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一些最大的科技平台基本都无法互操作,最多能分享联络数据或导出照片。所以听上去你打算构建一种在互操作性上远胜于今天的系统,至少在 Facebook 一端。
扎克伯格:没错。我认为这符合我们的使命和世界观。我们的业务基本不是为少数人服务,并收取高额溢价,这不是我们的商业模式。我们要为尽可能多的人服务,帮助人们建立联系。既然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构建社交系统,我们会希望人人都能成为同一个系统中的一员。所以我们会尽力确保可负担性,确保连贯统一,确保它们可以在任何地方运行,可以跨不同平台,相互交流。至于如何做到这些,涉及很多很大的问题。包括隐私问题,知识产权保护问题等等。
顺便一提,我认为 Matthew Ball 的文章很棒,他还写过一个9篇的系列,讲述了元宇宙的不同层面,任何想了解元宇宙的人都值得好好读一读。但我想说的是,有时候人们可能会有点理想主义,认为一切都会沿着某种特定方式发展。Matthew 提出的愿景,例如极端互操作性的愿景,也是我希望实现的愿景。但从现代计算的历史来看,不同的公司总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努力。所以在我看来,一定会有一些公司试图构建非常优秀的封闭平台,另一些公司试图打造更开放和更具互操作性的平台。
我甚至不认为这是一个胜负问题,我的意思是,开源胜过闭源了吗?不同的时期都会存在多种选择,其中一些会在科技行业得到更多表达,但我们自己的目标还是帮助实现一个更加开放和可互操作的愿景。但针对这个目标,关于它如何运作也会有很多问题。互操作性是否要依赖于去中心化,就像现在的各种加密领域的设计一样,而不依赖于一个中心化的机制?是不是不仅要实现互操作性,还要取消一个控制中央?还是说,互操作性可以仰赖于某些机构来制定标准,使得各种体验能够协调合作?我想这方面也会出现多种方式并存的局面。这会是有关元宇宙如何演变的重大问题之一。
Casey Newton:我应该还有时间再问两个问题。下面这个问题有点书呆子气,我们阅读和观看有关元宇宙的书籍和电影时,往往会看到针对这些空间归大公司所有一事的嘲讽。你觉得元宇宙中有没有可能存在政府拥有的公共空间?比如图书馆、公园等,政府应该开始考虑这些事吗,应该在这些建设中扮演一定的角色吗?
扎克伯格:我认为绝对应该有公共空间。我认为这对于打造健康社区和健康空间十分重要。而且此类空间也会不拘一格,会有政府建设的,政府管理的,也会有非营利组织参与的,此类组织虽然是私营的,但会在不设营利目标的前提下为公共利益服务。比如维基百科,它其实更像公共产品,但它由非营利组织、而非政府运营。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今天有一系列重大的科技问题,如果放在50年前,似乎应该由政府(这里只说美国的情况)投资大笔资金来完成相应的建设。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并非如此,有许多大型科技公司或企业巨头正在投资建设此类基础设施。或许这才是正确的推进方式吧。比如在 5G 部署方面,初创公司很难真正为耗资数百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提供资金,因此让 Verizon、AT&T 和 T-Mobile 来做这件事,我觉得挺好。
但这种科技巨头模式也有很多问题,比如如何在整体的元宇宙愿景中界定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的方向。我认为这会是一个需要投入数百亿美元去研究的问题,但这个研究有望释放数千亿美元甚至更多的价值。有一些问题,比如自动驾驶,似乎非常接近完全人工智能(AI-complete),意思是必须解决许多不同层面的人工智能问题才能完全实现自动驾驶,因此需要庞大的资金投入。太空探索的一些方面也是如此。疾病研究则依然有很多政府的介入。
中国在这些领域都投入了大量资金,我也很想知道那种模式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但在缺少这一环的情况下,我也确实认为公共空间是社区的健康组成部分。我们会有受到各种动机驱使的创作者和开发者,今天的移动互联网和互联网上已经有很多人致力于各种各样的公益工作,哪怕没有政府的直接资助。我认为在这个领域也一定会出现很多类似的工作。
但没错,我确实认为存在一个这样的长期问题,作为一个社会,我们需要投入大量资金,让最有才华的技术人员来解决这些未来主义问题,在这些领域实现引领和创新。我认为可能需要更多的空间平衡,一些投资应该来自政府,初创公司、开源社区和创作者经济也会填补大量空缺。
Casey Newton: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成功建立了元宇宙,你会至少考虑把它整个送给第一个完成寻宝游戏的人吗?
扎克伯格:我欣赏《头号玩家》里的这个参考。
“单一公司不应拥有自己的元宇宙”
不过,针对问题要吹毛求疵一下,我不认为将来人们会将单一公司做的工作称为元宇宙。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共同构建一个更具互操作性的系统,你可以在不同平台之间迁移,届时,它应该全部被称为元宇宙,而单一公司不应拥有自己的元宇宙。希望在未来,询问一家公司是否在建设一个元宇宙,就像现在问一家公司是否在建设自己的互联网一样荒谬。这只是打个比方,为了让大家对这个概念的未来有一个把握……我可能跑题了。
“人们会主要将我们看作一家元宇宙公司,而非移动互联网公司”
Casey Newton:只是一个玩笑问题。不过一如既往,你提供了许多值得思考的东西,非常感谢你来分享这些愿景。
扎克伯格: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领域,未来会成为很大的聚焦点,我认为这会成为继移动互联网之后,互联网发展下个阶段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也会是我们公司的下一个重要篇章,我们会大举加码这个领域。
过去17年,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打造了各种应用程序,帮助人们建立联系,这些联系主要在手机上实现。我想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五年后,也许七年后,人们会主要把我们看作一家打造新体验的元宇宙公司,而非移动互联网公司。而且我认为这些新体验的范围将会大幅扩展。
人们将能像在不同地点实现共处同一空间的感觉,人们将能做各种各样的工作,会有新的工作形式,新的娱乐形式。不论是游戏,比如你提到的极其复杂的寻宝游戏,还是越来越令人享受其中的健身或演出方式,或者像我们刚才聊的相聚一堂观看喜剧表演。
我认为这里面会有无穷无尽的用例,我们有望在这个过程中创造大量的经济机会,让世界各地的千百万人从事他们真正喜爱的创造性工作,帮助构建体验,创作虚拟物品和艺术,专注于各种比他们今天可能做的工作更具启发性的事情。我非常期待能在建设互联网下一篇章的过程中发挥一定的作用。而且我相信,凯西,未来几年,我们一定会就此展开许多对话的。
Casey Newton:一言为定。我期待写下元宇宙带来的所有意外问题,以及一切好的方面。马克,感谢你做客 The Vergecast。
扎克伯格:很高兴做客。好了,回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