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科技巨头正在变得更加灵活、更加多样化，但却不那么全球化。

华为创始人兼CEO任正非

华为曾经是如日中天。1987年，华为在南方城市深圳的一个公寓里开始销售电话交换机，2012年，这家中国技术公司超过了瑞典竞争对手爱立信，成为全球最大的电信设备制造商。到2020年，它在该行业的市场份额超过30%，大约是其两个主要竞争对手爱立信和芬兰诺基亚的总和。同年，它超过了三星，成为最大的智能手机制造商。其快速增长的软件和云计算业务开始与美国的IBM和Oracle竞争。

对于华为的壮大，美国政府却是另眼相看。历届的美国政府都将华为视为国家安全的风险，声称它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有很深的联系，其设备可能被用于间谍活动（这些指控尚未被证实，华为也否认）。华府已经在国内禁止了华为的产品，并敦促盟国将其从5G移动网络中剥离。最糟糕的是，美国政府利用出口管制来剥夺该公司的美国技术和产品，包括计算机芯片，其制造依赖于这些技术，无论这些技术来自何处。在最新的打击中，10月24日，美国司法部说，已经起诉了两名中国间谍，指控他们试图获得有关联邦对华为调查的内部信息。

图表1

华府的这一切行动，让一家有望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之一的公司变成了世界最有争议的公司。后果很严重。华为多年不间断的增长开始在2021年被打破，其收入崩溃了近30%，而前一年的峰值几乎为1400亿美元（见图表1）。随着全球各国推出5G，华为的电信网络市场份额--其主要业务--看起来将下降。内部人士说，其手机业务已经死亡。该公司78岁的创始人兼老板任正非最近在一份泄露的备忘录中告诉员工，该公司正处于为生存而战的阶段。

为了赢得生存之战，任正非先生正在将该公司从一个专注于少数核心电信产品的公司，转变为一个为从汽车制造商到农业企业等各种行业提供技术和服务的供应商。这种转型能否成功，不仅关系到华为。美国为阻止中国作为技术超级大国的崛起而开展的活动正在加强。本月，拜登的政府宣布了新的限制措施，涉及更多的中国公司和华盛顿与北京争夺主导权的更多领域，如人工智能（AI）和超级计算。因此，华为是一个案例，美国的制裁到底有多有效，中国企业如何适应新的世界秩序，以及最终中国是否有机会在科技竞赛中获胜，值得关注。

不动的网络

首先，考虑美国为阻止华为在全球范围内推广5G而做出的努力。从地域上看，结果是好坏参半。美国的战略在其盟友的富裕西方市场上是有效的。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和瑞典跟随美国彻底禁止华为设备。英国的新规定迫使运营商在2027年前将所有华为技术从公共5G系统中移除。法国政府要求运营商将华为设备从其网络的许多部分剥离出来。其他国家，如日本，并没有禁止华为，但表示不欢迎该公司。新限制的持续风险导致许多没有禁令的地方的客户避开华为。类似情况也发生在意大利和葡萄牙。

发展中国家似乎仍然对华为的廉价设备开放。该公司正在为印度尼西亚、沙特阿拉伯、南非和土耳其提供5G网络。巴西是另一个潜在的大市场，它的态度摇摆不定，但似乎并不准备发布禁令。华为高管吹嘘在全球有超过5000份5G商业合同，从为国家运营商全面部署5G网络到升级港口网络。

它还能达成多少这样的协议，部分取决于美国出口管制的有效性，这是反华为的第二个武器。自2019年以来，这些限制措施限制了向该公司出售高端芯片和谷歌的安卓移动操作系统，已经抹杀了该公司曾经繁荣的智能手机业务。

华为自己的鸿蒙操作系统对消费者没有吸引力，因为它提供的应用很少，而它提供的应用也很少，因为它缺乏消费者数量，而这些消费者数量会使它值得开发者使用。同时，芯片禁令意味着即使该公司建立了中国的5G网络，其手机也缺乏5G，因为所需的无线电芯片依赖美国技术。这迫使华为在2020年拆分其荣誉智能手机品牌。2022年上半年，华为剩余设备业务的收入与上年同期相比下降了25%。

芯片禁令对运营商业务的影响是一个严守的秘密。网络设备中使用的处理器不如智能手机中使用的处理器先进，其中一些处理器可以由国有控股企业中芯国际等芯片制造商在当地生产。但可能不是全部，至少在不久的将来。由华为的海思芯片部门设计的用于5G网络的天罡处理器是由tsmc制造的，这是一家巨大的台湾合同制造商，由于美国的规定，它不能再向华为供货。公开资料显示，由于有库存，华为声称正在正常发货。但咨询公司高德纳（Gartner）总裁/分析师比尔·雷（Bill Ray）预计，这些库存 "很快就会开始耗尽"。

运营商合同招标中的行为表明了这一点。在过去18个月中，华为经常以最高的价格投标。投资银行杰富瑞（Jefferies）的Edison Lee说，这意味着它正试图在保护其部件库存的同时实现利润最大化，而不是寻求市场份额。根据杰富瑞（Jefferies）分析的中国移动一次大型招标的信息披露，华为套件占中国移动本地制造的服务器的47%，低于去年的61%。

根据电信、网络和数据中心IT行业市场调研公司Dell’Oro Group的数据，在全球范围内，华为的电信设备收入份额迄今已从2020年超过30%的峰值下降了不到两个百分点（见图表2）。但华为去年的此类设备全球销量下降了7%。其剩余的大部分收入来自中国，以及国外利润较低的4G网络，这些网络仍在较贫穷的国家建设。Dell'Oro Group的通信分析师蓬格拉茨(Stefan Pongratz)称，随着对中国5G推广的投资逐渐减少，华为的全球市场份额可能会被侵蚀。任正非在2019年接受《经济学人》采访时提出的通过将国外5G业务出售给西方业主来挽救的想法，似乎已经被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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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表2）

然而，任正非先生并不气馁。他在8月底泄露的备忘录中要求员工 “感受到”中国和国外黯淡的经济形势带来的一股“寒气”，一些高管说，这不应该被理解为一种绝望的行为，而是他召集部队的方式。而且他们有很多东西可以团结起来。任正非希望华为成为广泛行业的技术传播者。华为已经卖出了3亿台运行在鸿蒙上的设备，包括笔记本电脑、智能手表等可穿戴设备和应用程序控制的家用电器。本月《金融时报》报道说，华为可能试图使用不太先进的芯片重新启动5G手机的生产。

而且，华为的业务不仅仅限制在消费品和电信业，而且他们正在制造监测土壤状况的传感器，以帮助农民微调灌溉系统和减少化肥用量。华为公司正在建立一个清洁发电系统的业务。它还成为汽车制造商的软件和电子产品的大型供应商，并与之合作开发各种定制系统，如电动汽车（EVS）的能源管理。华为表示，仅在7月份，它就售出了7200多辆爱多M5，这是与位于加州的中资电动汽车制造商赛力斯（Seres）共同开发的汽车型号。

华为也在加强其企业部门。该部门正在世界各地建立数据中心和云计算业务。

华为在中国的前景很好，中国未来十年最大的需求来源将是政府（包括省市一级，当局正在升级其系统，以提供更多的在线公共服务）和国有企业（正在疯狂地进行数字化和安装工业 "物联网"）。

在这种 "基础设施即服务"（IaaS）方面，华为与阿里巴巴和腾讯等巨大的本地竞争对手相比，并不享有技术优势。研究机构Canalys的张毅说，但它拥有在未来十年赢得最重要合同所需的政府关系。在短短几年内，这已经帮助华为成为中国第二大云计算供应商，仅次于阿里巴巴。许多中国企业正在扔掉甲骨文数据库，要求中国公司建立本地数据库。华为正在抢夺这一业务。随着2022年上半年设备收入的下滑，其企业部门的整体销售额激增28%，达到550亿元（76亿美元），约占总收入的18%。Gartner认为，华为已经成为世界第五大IaaS供应商（见图3）。

图表3

保持在海外市场的份额构是华为的一个更大的挑战。任正非先生早就明白抢占全球市场份额的重要性。在20世纪90年代末，他开始向非洲和南美的偏远地区派遣员工，希望能在当地建立联系。这一战略帮助华为成为中国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跨国企业。华为的新业务预计不会在美国取得进展。但该公司认为世界其他地方的大部分地区是公平的。其能源管理产品在欧洲增长迅速。一位内部人士指出，在过去三年中，华为一直在非洲、拉丁美洲、中东和东南亚建立其国外IaaS工程能力。

即使在欢迎华为的地方，此类业务的进入壁垒也很高。世界上的大部分计算机技术都运行在美国科技公司微软设计的程序上。华为的数据库使用Linux，这是一个开源的操作系统。经纪公司伯恩斯坦（Bernstein）的鲍里斯·范（Boris Van）说，雇用华为来取代运行在甲骨文和IBM系统上的美国系统的技术难度很高，因为这些系统与微软的兼容性要好得多。在中国打败美国公司是一回事，在国外这样做又是另一回事。尽管任正非已经积累了大量企业产品所需的芯片，但美国的“限芯新规”将让这些芯片更难得到填补。

最重要的是，这些变化加在一起，相当于华为作为一个企业运作方式的革命。过去，华为庞大的研究与开发（R&D）业务创造了新技术，其工程师将其开发成少数核心产品，其销售团队将这些产品卖给两个主要领域的客户：电信和消费电子。这种单向的端到端系统正在被一种更开放的双向模式所取代，在这种模式下，华为与越来越多的客户行业合作开发新产品。接近该集团的人说，它现在就像一个庞大的初创公司网络，有着深厚的研发库房。该公司通常将年收入的20%用于研发，与Meta一样多，几乎是Alphabet的两倍。在过去十年中，这相当于约1220亿美元。

任正非先生可能会完成这一蜕变。他的公司有10万名工程师，有发明创造的记录。然而，很难想象华为会重新获得其全球影响力，尤其是如今中西方的紧张关系时（此处有删节）。10月24日，在他任命了一个忠诚的团队在未来五年内管理国家后，投资者逃离了中国股票。香港的恒生指数下跌了6%以上。许多大型科技公司损失了10-20%的价值。阿里巴巴的股票交易价格低于2014年该电子平台首次公开发行时的价格。

作为一家私营企业，由其员工部分拥有，华为没有直接受到股市动荡的影响。但它也不能幸免于公共市场上的地缘政治风波。范先生说，华为的海外新业务最终可能看起来更像埃森哲（一家为公司提供技术转型建议的爱尔兰裔美国公司）。这并不全是坏事。埃森哲的市值为1850亿美元。但它比华为过去的数百万美元的全球承诺要温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