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参议员沃伦（Elizabeth Warren）出镜了CNBC的节目，跟两位主持人奎克（Becky Quick）和克南（Joe Kernan）大谈特谈股票回购问题。沃伦是一直以来都看不惯回购的，去年疫情期间，她就说过，任何接受政府救助的企业都应该被「永久禁止股票回购」。今年她还是这样的观点，抨击股票回购本质上就是操纵市场以抬高高管薪酬的行为，称这是滥用企业超额利润，而这些超额利润原本可以再投资于企业或为员工谋福利。

主持人也是一个劲的点头附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钱是他们的。在我看来，他们要么忘记、要么忽略、要么没有优先考虑的一点是，驱使公司大手笔进行股票回购的关键行为动机，到底是什么。

诚然，作为股东代理人，公司高管们有义务使每一个项目实现财富最大化。但是，如果管理者认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净现值实现一个项目的正收益，比较常见的做法就是股息支付或进行股票回购。

股息支付是上市公司为吸引和维持投资者而提供的一种激励措施。公司通过购买股票向股东支付股息，以换取资本投资。股票回购则是上市公司利用现金等方式，从股票市场上购回本公司发行在外的一定数额的股票的行为。公司在股票回购完成后可以将所回购的股票注销。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公司将回购的股票作为「库藏股」保留，不再属于发行在外的股票，且不参与每股收益的计算和分配。库藏股日后可移作他用，如发行可转换债券、雇员福利计划等，或在需要资金时将其出售。

但是，股票回购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其中之一就是会导致每股收益（EPS）虚增，并最终推高股票价格——在过去的十年里，许多公司都选择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发行债券，以方便后期回购股票并将资金返还给股东。这么进进出出的，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就很不好看了，而这带来的就是诸多不同领域的许多公司完全没有做好应对顶级业务中断的准备，比如去年的新冠疫情。这就是股票回购的负面作用，它会使企业净资产减少，使其偿债能力也相应削弱，且有可能损害债权人的利益。到最后，解决的办法就只有裁员和政府纾困，因为企业完全没有办法自己解决。

综上所述，这一套前因后果梳理下来触及的根本问题是：为什么企业没有比回购股票更好的资金用途？

商业智能公司微策略（Microstrategy）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长迈克尔·赛勒（Michael Saylor），不管你是怎么看他的：他的过去也好，他的公司现在在做什么也罢，但这家公司最近狂囤比特币举动，似乎最有力的点出了上面那个问题里的「为什么」。

3月12日，微策略又双叒叕宣布以1500万美金购买了262枚比特币，平均价格已经达到惊人的57146美元。该公司表示，它现在拥有约91326个比特币，以22.1亿美元的价格购买，平均价格为每个比特币24214美元。按照目前的价格，该比特币持有的价值超过50亿美元，盈利接近30亿美金。在过去的七个月的时间中，微策略丝毫没有停止囤购比特币的迹象，而根据该公司公开披露的文件，他们称比特币是该公司的首要价值储备选项，并无卖出比特币的意愿，准备「一直持有100年」。

赛勒的做法暗示了什么呢？回购之所以会如此普遍，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所需的股本回报率，也就是投资者接受的持有公司股票的最低回报率，以及项目的理论盈利能力，被压缩地越来越窄，管理者别无他法，只有将资金返还给股东这一条路可以走。

计算所需收益率的方法和公式很多。而赛勒所持的观点是，在行为实践中，股东所要求的回报率最终其实就等于货币扩张率，而这个扩张率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上升的。自2020年美联储开始施行无限量化宽松（QE）政策以来，按照他的思路，微策略股东所需的回报率已加速攀升到接近25%。

用货币扩张率来算回报率之所以能成立，是因为扩张率本身就是折射的通货膨胀，反正就是让大家手上的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货币的购买力也会随之下降——虽然一开始可能不明显，毕竟新印出来的钱会在金融系统内先停留一段时间，但时间长了，它的恶果就显现出来了：

首先，经济会陷入繁荣-萧条循环（boom-bust cycle）。所谓的繁荣-萧条循环指的是：一国的经济活动快速增加，构成经济繁荣，之后经济的活跃程度又迅速减退，导致经济萧条，并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大约每十年就会经历一次大的经济破坏，而受伤害最重的莫过于老老实实的储蓄户。

除此之外，它还会带来近乎极端的医疗成本、教育成本和住房成本的激增，导致价格机制扭曲——这是任何功能经济的关键信息信号。再者，通胀还要承销似乎永无止境的战争，这正是美国曾经高度繁荣的中产阶级所面临的社会经济困境的根源。

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聪明点的股权持有人当然要另寻他路，这一点无可厚非。他们会开始理性地审视货币通胀，并寻求将其资本存放在能够跟上或超过货币通胀速度的地方，以便维持或增强其资金的购买力。这些资金最初之所以流入股市，是因为它们无法从银行的储蓄账户和其他传统的固定收益投资上获得足够满意的收益。所以，在通货膨胀的背景下，公司管理层对股东的责任就不仅仅是让股东们不亏本，而是要让公司以超过货币通胀率的速度增长，并帮助股东保持住他们持有的资金的购买力。

从开始宣布「上车」的那一刻开始，微策略就把股价死死的绑在了比特币这辆「云霄飞车」上，该公司股价从2020年8月的150美元左右低点，在短短半年随比特币飙升至最高点1034美元。虽然过去一个月受到美股市场整体低迷的影响，其股价自最高点断崖式下跌，几近腰斩，但即便以目前630美元的股价来看，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增长超过400%，依旧是相当惊人的数字。

顶着股票大跌的压力，迈克尔·赛勒依旧在带领微策略持续购入比特币，据统计，在前面提到的3月12日的第四次购买比特币之前，微策略此前分别在2月24日、3月1日和3月5日逐次购入了19452、328和205枚比特币， 而此时微策略股价正处于暴跌之际，但塞勒仍在使用所有现金流购入比特币。而随着购买次数的增多，投入资金的扩张，其股价与比特币的相关性也越来越大。即便投资者将该公司与过度投机和泡沫关联到一起， 其相关投资策略也仍未改变。

早在去年11月，知名黄金支持者、比特币黑粉彼得·希夫（Peter Schiff）就公开批评过塞勒，说他把股东资金押注到比特币上是不合适的。如果微策略不能有效地利用其多余的现金，它应该开始支付股息，这样一来，想在比特币上赌一把的股东就可以用自己的钱来赌了。

那么，问题来了，塞勒为什么那么坚持投资比特币呢？如果你还没有听过他在这些问题上的观点，那我就试着把他的观点的精髓提炼出来跟你分享分享吧。

塞勒认为，在法币不断贬值的环境下，企业必须更加努力地创造股本回报率，以跨过货币通胀造成的人为高门槛。也正是因为这个人为设置的高门槛，使得商业投资决策的规模偏离了那些本可盈利、但回报率要求过高的项目。但鉴于资金的价值流失速度过快，必须要最赚钱的商业项目和机会才能补上这个缺。不幸的是，由于受到经济条件和政策的影响，很少有公司拥有必要的商业机会。

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对许多公司来说，投资和顺利完成超过股东们要求的回报率的项目，已成为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公司高管们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发行股息或回购股票。鉴于公司的流动资产都是会贬值的现金，因此股东会组团向管理者施压，要求他们返还资金。也就是说，公司的资金很大程度上是为股东保留的，但这是一种会导致公司破产并最终让社会乱套的方法，为什么呢？公司越来越多地只想着通过回购和分红来减少资本，但公司成立的意义是要创造就业机会、产品和服务的啊，他们越不愿这样做，也就会被反噬得越厉害。

而通过将股东资本投资于比特币以保护公司的资产，塞勒相信这有助于延长公司的寿命，将资本留在公司内部，也将工作岗位、产品、服务和商业机会更长期的维持住。虽然他的这个观点不在本文要讨论的范畴内，但总的观点还是很清晰明确的：宏观经济在最近几十年施加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企业别无选择，只能回购股票。这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那几个人在节目里，包括许多观众都未能充分认识到、承认过或深度讨论过的问题。

说到最后，这个问题就像我们今天在社会上面临的许多问题一样，都可以归结到同样一个解决方案——我们需要健全的货币。我们需要更好的方式来传递价值，不仅通过空间，而且也可以通过时间——货币的购买力需要可靠地传递到未来。简单说就是现在的100块不管过几年也还能值100块。

只有当人们对社会的货币更有信心，充分信任它是一种可靠的、不会缩水的储值手段、交换媒介和记账单位时，自由市场才能有发挥作用的基础；而只有当自由社会发挥作用，公司高管们才能有创造服务于顾客和创造就业机会的产品和服务的动力；而只有这样的产品和机会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水平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提高。这才是良性循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