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加密货币就诞生了。2009年比特币的问世通常被看作是加密货币的起源,但早在1983年,美国密码学家大卫·乔姆(David Chaum)就发明了「盲签名」(blind signature),这是最广为使用的「非对称加密算法」——RSA算法的扩展,至今仍被用于网络加密。
盲签名在密码学中指的是,消息的内容在签名之前对签名者是不可见的(盲化)。得到的盲签名可以对原始的、非盲消息以常规数字签名的方式公开验证。继盲签名之后,乔姆又在1989年创建了DigiCash。
现代加密货币的支柱是分布式账本技术(DLT),该技术由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公钥基础设施发展而来。那加密货币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问世?原因有很多,但2008年的金融危机无疑是一个催化剂。那场危机其实是一场信任危机,涉及对银行体系的新人、对公共机构诚实性的信任、对法币自身价值的信任。在金融危机之后,黄金和其他储值手段的价格都上涨了,但比特币的匿名性和有限的货币供应量,还是激发了新一代投资者的想象力,对他们来说,黄金完全就是一个技术上的野蛮遗迹。
当然,公共账本的匿名性也有坏处,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被犯罪分子用来向政府隐瞒他们通过非法活动获得的收益。在比特币采用初期,这个弊端就让不少评论人士预测说,政府会禁止比特币的使用,迫使其转入地下。但或许是由于互联网的结构和全球性,政府选择了按兵不动,不仅没有仓促行动,反而开始观察和学习。
如今,监管机构及政府开始起诉加密货币罪犯。尽管加密货币是匿名的,但神奇的是,被政府没收的加密货币数量却在上升,与此同时,各国央行纷纷准备推出自己的数字货币。
我想在本文探讨的正是这种发展的影响。要理解央行数字货币(CBDC)的诞生原因,首先需要看一下当前的法币体系是如何演变的。
一战前,大多数发达国家将其货币与黄金价格挂钩。这是原始金本位制的时代。到了战时,欧洲国家放弃了金本位制,并贬值了他们的货币,以便为结束一站的所有战争提供资金。美国绝对是从中受益的,它向盟国出售商品,收款用的是黄金或政府债务。所以,一战爆发时,最重要的储备货币非英镑莫属;而到了1918年,美元就把这个位子占了。
一战结束后、二战之前,美国继续向欧洲供应商品。而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黄金流入美国的速度也加快了,然后美国就获得了全球黄金储备的绝大部分。因此,在1945年二站结束后回归金本位制,已经完全不现实了。
1944年,随着二战的结束,在纽约举行的布雷顿森林会议上引入了金汇兑本位制(Gold Exchange Standard)。在这一体系下,美元储备取代了黄金储备。1971年,金汇兑本位制崩溃,从而开启了在各国增税能力支持下的法币时代。尽管如此,目前超过60%的外国银行储备仍然是美元现金或美国国债。虽然美元仍是全球储备货币,但最近的新冠疫情削弱了美元作为储值手段的吸引力,部分原因是美国政府在央行的支持下扩大了货币基础,以应对美国经济受到的供需双重冲击。
当然,快速扩张的货币基础会带来多种副作用。美国财政部在上月发表的半年度报告,《美国主要贸易伙伴的宏观经济和外汇政策》中说:
在截至2020年6月的四个季度里,包括中国内地、台湾和越南在内的许多经济体的经常账户盈余显著增加,而包括德国和瑞士在内的其他国家则维持了巨额贸易和经常账户盈余水平,这使得外部资产存量头寸进一步扩大。
小编注:经常账户盈余是指某些类型的货币流入一个国家的速度比它们流出的速度快。这包括用于进出口的货币、利息和股息等货币,以及没有任何回报的货币,如外国援助。
许多国家不满足于对美经常账户头寸有所改善,纷纷效仿美国,加大了对本国法币的贬值力度。然而,对大多数国家来说,美元还是跟法国财政部长德斯坦(Valery Giscard d’Estaing)在1969年说的那样,因为成为国际储备货币,而让美国享有了「嚣张特权」:「只要外国人渴望获得美元,美国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在世界各地投射影响力,要做的就是加快印钞」。这意味着,人们一直热衷于寻找一种可行的美元替代品。
事实上,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各国央行的黄金储备迅速增加。下面的图表显示的就是,寻求从美元转向多元化的主要国家: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外汇储备在去年再次增加。中国外汇储备的构成并不经常披露,但2019年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曾透露,截至2014年底,美元资产仅占中国外汇储备的58%,低于2005年的79%。自2016年10月人民币成为一篮子货币的其中之一以来,中国一直在口头上支持采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XDR),将之作为单纯持有美元的替代方案。
特别提款权,亦称「纸黄金」(Paper Gold),最早发行于1969年,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根据会员国认缴的份额分配的,可用于偿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务、弥补会员国政府之间国际收支逆差的一种账面资产。在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之后,其价值由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英镑这五种货币所构成的一篮子货币的当期汇率确定,所占权重分别为41.73%、30.93%、10.92%、8.33%和8.09%。
因此,中国曾预计人民币二级储备货币地位将迅速提高,但截至今年4月,人民币的官方储备仅为2211亿美元,不到央行总储备的2%。对中国而言,此举无法推动人民币成为美元的替代品,这或许促使他们采取了其他举措。
其中一项举措是推出数字货币和电子支付工具(DCEP),也就是中国版的央行数字货币。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等应用程序,以及智能手机的普及,意味着在中国,数字支付比现金支付更受欢迎——2018年,中国83%的支付是通过移动设备进行的。据估计,目前这一比例已达到93%。
DCEP试点于2020年4月启动,目前已在深圳、苏州、成都和雄安等多地开展。它比实物货币更便宜、更容易使用(和发行),还能赋予政府更大的控制权,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由于每笔交易都可以被审计,避税将变得困难得多,外汇管制也可以得到更有效的执行。如果是危机期间,银行系统停止运作,央行甚至可以直接向个人提供现金(或信贷)。
但新货币的出现也会给现有体系带来风险。对个人来说,如果能以数字形式安全持有现金,就不需要银行作为其存款持有者了。而一旦银行没有了存款,它们的放贷能力就会大大降低。
国际金融体系也可以被改变。数字人民币最终可能允许向受制裁限制的国家付款,而不需要通过基于美元的国际支付系统。
去年12月初,俄-罗-斯宣布将于今年推出数字卢布。具体信息尚未公布,但国家对交易媒介的控制似乎才是数字卢布的核心。目前,俄-罗-斯官方还没有决定是通过当前的银行系统提供数字卢布,还是直接向个人提供。所以,该国的银行家们的神经还是高度紧绷着!
对央行数字货币有兴趣的不仅仅是中国和俄-罗-斯。国际清算银行(BIS)去年公布的一项调查发现,在66家央行中,有53家正在考虑使用数字货币。更早一点的2018年3月,国际清算银行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市场委员会就这一主题发表过一份工作文件,名为《央行数字货币》。他们当时观察到的问题包括:设计选择;访问范围是广泛的还是有限的、批发型还是零售型;匿名程度;操作可用性(全天候或更短);以及是否计息。
除此之外,报告作者继续研究了央行的角色,他们注意到,在当前的法币市场上,央行往往会限制数字货币的使用,同时让实物现金广泛可用。然后,他们还讨论了分布式账本技术(DLT)用于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交易方面的好处,但强调了其容量限制,并质疑了该技术所谓的技术优势——因为自2018年以来,分布式账本技术发生了很大变化。
鉴于在2018年时,实物现金的使用就已经在下降,国际清算银行继续在报告中思考央行数字货币的好处,认为这是绕过银行系统、直接向公众提供资金的一种手段。但该行对央行数字货币的热情也是有限度的,因为他们也在考虑是否有更好的方法来实现这些目标,特别是当快速和高效的私人零售支付产品已经出现的情况下。报告作者认识到,数字货币可能比传统的电子货币流通得更快(尤其是在危机中),这要求央行对更广泛的、能作为合格的「优质抵押品」的资产需求的迅速变化,做出更快的反应。这再次引出了商业银行系统非中介化的问题:既然你可以使用一家友好的社区央行的服务,为什么还要费事在一家有限责任银行开支票账户呢?
再往后,国际清算银行又探讨了非匿名央行数字货币的好处,非匿名允许数字化记录和追踪,这将改善反洗钱规则的应用。紧接着,他们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对比,进行了更深层的思考,讨论匿名零售型央行数字货币,这类货币可能是一个近在咫尺且现实的危险,特别是这些货币不会局限于零售支付并可能在全球广泛使用,不仅能用于非法交易,也能成为经济战争的一种形式。例如,对流氓国家的经济制裁将变得毫无效力。
最后,报告作者认为,有必要监测数字技术和支付的发展,并提及了私人数字代币的出现,这既不是任何个人或机构的责任,也没有任何国家或机构的支持。如果这些私人代币的价格波动性降低,且在投资者保护方面得到改善,他们势必会成为当前秩序的潜在挑战。毕竟,它们既是一种稳定的储值手段,又是透明的记账单位,完全有可能对所有法币的主导地位构成真正的威胁。虽然目前与法币挂钩的稳定币,已经实现了这一功能,但随着脸书等公司计划推出自己的货币,一种替代的交易方式可能很快就会出现了。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上个月发表的《全球金融格局中的冰川:中央银行外汇储备的币种构成》,探讨了央行数字货币的最新情况。文中讨论说,由于数字化转型的步伐以及全球供应链的缩短,减少了对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需求。除此之外,该组织也注意到了新兴经济体在增发本币计价的政府债券。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导致了对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的依赖性的降低——这是目前交易量最大的四种储备货币。而最近成立的RCEP,也就是澳大利亚、文莱、柬埔寨、中国、印度尼西亚、日本、老挝、马来西亚、缅甸、新西兰、菲律宾、新加坡、韩国、泰国和越南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只会进一步降低美元作为交易媒介的需求。
因此,报告的作者们最后总结说:
当前,没有迹象表明各国央行储备货币的构成出现了重大变化。但我们不应认为,近几十年来如同冰川移动般的缓慢变化就能代表未来的走向。全球经济和金融趋势以及地缘政治和技术发展存在相当大的不确定性,因此未来有可能出现更具活力的转变。
在没有自然储备货币的情况下,向多极世界演进的风险可能比许多评论员认为的更迫在眉睫。2019年11月,全球一流高校智库哈佛大学贝尔弗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提出了以下观点——《数字货币战争:国家安全危机模拟》:
在不远的将来,中国将成为第一个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主要经济体。一开始,这种发展基本上没引起太多注意,因为中国的支付已经高度数字化。然后,朝鲜试射了一枚核导弹,证明其核计划取得了重大进展。分析人士认为,朝鲜可以在一年内在美国大陆投放核武器。有事实证明,其进行核计划的资金来源于中国的数字货币,而美国当局无法追踪这种货币。此后不久,俄-罗-斯和伊朗等想逃避美国监视和制裁的国家纷纷开始发行自己的数字货币。
随着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的DCEP试验(计划在2022年2月冬奥会期间在中国各地推出),数字货币市场似乎将分化成国家支持的货币和私人货币,前者将赋予发行者更大的控制权,而后者则没有任何机构背书——尽管有些将具有潜在的内在资产价值。从目前的发展来看,还会有私有和国有的匿名型和非匿名型数字货币等着发行。如果美国政府不想落在后面,美国央行数字货币避无可避。
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地位是否会就此终结?正如丘吉尔在1942年留下的那句名言:
这不是结束,甚至这也并非结束的序幕已然到来,但或许,这是序幕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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